大地皲裂,赤土千里,黄沙被干燥的狂风卷起,遮蔽了昏黄的日头。

  是岁,大旱经年,河床见底,禾苗焦枯。

  人相食。

  残破的龙王庙前,偷偷摸摸聚集着几十个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的村民。

  他们跪在滚烫的沙土上,对着那彩漆剥落、泥胎腐朽的龙王神像,不住磕头。

  “求龙王爷显灵……下一场雨吧……给条活路吧……”

  “下一场雨吧!”

  “龙王爷开恩啊!”

  然而回应他们的,只有庙宇内斑驳泥塑那漠然空洞的眼神,与庙外呼啸而过的,卷着沙粒的灼热之风。

  这般景象,在此地方圆数百里的凡人村落中,已屡见不鲜,成为常态。

  很久以前,这片土地也曾是水草丰美、阡陌纵横的丰腴之地。

  那时,由正道宗门龙王宗管辖此地。

  宗门修士会定期施法调理地气,行云布雨,保佑一方风调雨顺,虽也有赋税劳役,但凡人尚能勉强安居,繁衍不息。

  然而,一切都变了。

  数十年前,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门灾祸降临。

  龙王宗上下数千修士,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,山门化为焦土。

  随后,一个名为旱魃宗的宗门迅速接管了这片区域。

  易主之后,天时也随之改变,连年大旱,赤地几十万里。

  曾经的风调雨顺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,取而代之的是严苛到令人绝望的新规矩。

  放眼望去,村落破败,茅屋低矮,几无完瓦。

  村民大多面目黧黑,眼神浑浊,神情麻木,如同被抽走了魂灵,只在看到那些“仙师”时,身体会下意识瑟缩颤抖,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恐惧

  所谓家,不过是勉强遮风的土坯,家徒四壁,一贫如洗。

  几个身着灰色仙风道骨的修士,在一名胖修士的带领下,踱步至村中晒场。

  他们身上散发着令凡人恐惧的阴冷气息。

  胖修士眯着眼,扫过面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瑟瑟发抖的村民,声音尖细:

  “尔等听着,这是上宗旱魁宗发下来的口粮,里头掺了水,够你们嚼几天了,都省着点吃,饿死了可没人管!我平安观对你们这些凡人已是仁至义尽,莫要不知足!快把这个月的血税交了!老规矩,按人头,每人一碗!一滴都不能少!谁要是敢藏私,或是耍花样……”

  他抬脚,漫不经心踢了踢脚边刚丢下的几团黑乎乎,湿漉漉的东西。

  那东西形状不规则,酷似某种腐败的肉块,表面粘腻,散发腥味。

  立刻有低阶修士拿着特制的木碗和匕首上前,村民们麻木伸出枯瘦的手臂,任其割开血管,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入碗中。

  无人喊痛,无人反抗,只有死寂的沉默。

  胖修士舔了舔嘴唇,继续道:“还有,这个月的魂幡税,你们村得出一个人。抽签吧,快点!”

 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,随即又归于死寂。

  抽到死签的,是一个瘦得脱了形的中年汉子,他脸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,只是默默走了出来,站到一旁,好似待宰的牲畜。

  “另外,”胖修士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人群中逡巡,尤其在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身上停留,“把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都集合起来,上宗要查验资质,这可是尔等贱民的福分!若有灵根者,便可脱离这苦海,去享仙福!”

  村民们麻木将自家孩子推搡出来,孩子们大多惊恐不安,紧紧依偎在父母腿边,有些低声啜泣。

  胖修士和几个同门开始逐一检查孩童的资质,手法粗鲁。

  很快,一个约莫七八岁、虽然面有菜色但眼神尚算清亮的男孩被挑了出来。

  “咦?”胖修士仔细探查了一番,眼中迸发出贪婪与惊喜的光芒,“上品金木双灵根!哈哈,没想到这穷乡僻壤,竟还能捡到这等好货色!这可是炼制精元人丹的绝佳主材,大补啊!大补带回观里,师尊定有重赏!”

  他袖袍一抖,一道黑光卷出,那男孩连惊呼都未及发出,便被摄入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布袋之中。那布袋鼓动了一下,便恢复原状。

  这是一件名为“人口袋”的邪道法器,里面已不知装了多少有灵根的孩童。

  “呜呜……我怕……”一个扎着枯黄辫子的小女孩被这场面吓得大哭起来。

  “聒噪!”旁边的瘦高修士不耐呵斥一声,随手一道黑气封住了小女孩的嘴,让她只能无声流泪抽搐。

  “师弟,继续查,下一个!”胖修士吩咐道,心情显然极好。

  那瘦高修士目光阴鸷地扫视人群,忽然落在了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妇人身上。

  那妇人虽然同样面黄肌瘦,但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轮廓。

  “师兄,你看那个凡人女子,”瘦高修士指着妇人,眼中露出邪光,“身怀六甲,看这腹形,似是双胞胎……这可是炼制母子同心煞的难得材料啊!阴年阴月阴日所生最佳,虽不知具体时辰,但双胎本身便属阴,效用定然不差!”

  妇人闻言,如遭雷击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猛地扑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,嘶声哭求:

  “仙师老爷!求求您!饶了我的孩子吧!他们还沒出世啊!求求您了!当家的,当家的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啊!”

  她疯狂地拉扯旁边一个同样跪着、低垂着头的汉子,那是她的丈夫大山。

  汉子身体僵硬,头垂得更低,双手死死攥着地上的泥土,黑色的指甲陷入土中,却始终一言不发,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。

  “大山!你说话啊!那是你的骨肉啊!”妇人绝望哭喊。

  汉子依旧无动于衷,只有更加剧烈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煎熬,但长期的恐惧与麻木早已压垮了他的脊梁和勇气。

  瘦高修士不耐烦地一挥手,一道黑索飞出,缠住妇人的腰肢,将她强行拖出人群。

  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响彻赛场。

  “谢老爷恩典……”汉子终于伏下身,额头抵着滚烫的地面,声音低不可闻,颤抖着说出这句话,不知是谢对方带走妻儿,还是谢对方没有迁怒于他。

  待这几位“平安观”的仙师带着“收获”。

  血水、魂幡材料、有灵根的孩童、怀胎的妇人。

  驾起黑风离去后,赛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。

  终于,有村民慢慢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土,眼神空洞地望着仙师离去的方向,喃喃道:

  “又……又熬过了一个月……”

  “是上天在惩罚我们吧……可为什么,就是不肯下一滴雨呢?”

  “雨?想什么呢。赶紧想想,下个月的各种税怎么凑吧……血税、魂税、骨税、灵童税……”

  “唉,没有仙师老爷,我们早就饿死、或者被别的村子抢光杀光了……感恩,感恩仙师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……”

  “这几千年……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?以前是龙王宗,现在是旱魃宗,仙师老爷换了一茬又一茬,咱们的命,不还是这样?”

  “也不知道……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

  这里是仙门之下。

  有人儿子被带走,老婆被掳去,心中或许会痛,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麻木。

  他们都知道,只要配合,仙师老爷会定期发放来自其他村落的女人做老婆,会分配勉强能住人的屋子,会施舍仅够维持生命不绝的口粮。

  他们不需要思考,不需要劳作,土地早已荒芜,只需要像牲畜一样,不停生育,然后每月定期贡献自己的血液,并将生出的一定数量的孩童“上贡”。

  这便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,也是这片土地之上,无数凡人村落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循环。

  日头依旧毒辣,风依旧滚烫。

  远处,另一座村庄的上空,隐约又有黑风盘旋。

  这片赤土上的日子,还在继续,无声,无望,也无终。

  ……

  高空之上,云层之巅。

  一艘通体泛着淡淡紫芒的飞舟,正以极快的速度平稳掠过这片赤土的上空,赶往下一个传送节点地域。

  飞舟船舱内,有丹师透过舷窗,无意间瞥见下方那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枯黄与死寂,不禁失声低呼:

  “诸位快看!下面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灵气稀薄驳杂到近乎于无,死气沉沉!这赤地,怕是绵延不下百万里了吧?真的是人族修真国度治下?凡人该如何存活?简直比某些绝地还要荒芜!”

  火云子闻言,也凝目望去,眉头紧锁,沉声道:

  “若老夫没记错,这片区域早年应是正道宗门龙王宗的辖地,那龙王宗虽非顶尖大派,但也算正派,宗门精擅水行功法与布雨之术,在其治下,虽不算富庶繁华,却也风调雨顺,凡俗百姓尚能安居乐业,算是一方安宁之所。

  后来……龙王宗一夜覆灭,山门化为焦土,道统断绝。

  自那之后,此地便被邻近的岭梅国纳入版图,而实际掌控者应该是岭梅国的旱魁宗。”

  旱魃宗……其镇派核心功法名曰《旱魁真经》据说是上古异种旱魃的传承演变而来。

  修炼此功,需大量汲取大地旱煞之气与生灵枯寂消亡时散逸的死怨之气。

  他们所到之处,往往赤地万里,河枯井竭,民不聊生……

  看眼下这般景象……唉,传闻不仅不虚,恐怕比传闻更甚。”

  “这……这得造下多少杀孽,死多少人啊!”

  萧妙音站在韩阳身侧不远处,望着下方那片毫无生机的土地,明媚容颜上浮现出忧虑与不忍。

  她虽也是修仙者,见惯争斗,但如此大规模,系统性制造人间地狱的景象,依然不喜。

  韩阳负手立于舷窗前,目光平静俯瞰着下方。

  他的神念何其强大,早已将地面上那些村落中发生的惨剧,村民的麻木,魔道修士的跋扈,尽数看在眼中。

  那死寂的绝望……

  一一映照在他神海之内。

  他是剑修,是青莲剑道的剑修。

  有些事,看到了,便不能当作没看到。

  有些线,越过了,便需有人将其斩断。

  他没有说话,只是眼眸微垂。

  【一念万象】

  这是神识一道修炼至极为高深境界时,方可触及的大神通。

  到了他这般境界,可干涉现实,改易天象于微毫之间。

  改变天象,于他而言,不过弹指。

  他轻轻张口,吐出一个字,声音不大,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,引动了冥冥中的规则。

  “雨。”

  一字既出,言出法随!

  顷刻间。

  下方那被毒辣日光统治的天空,毫无征兆发生了变化。

  一丝凉意不知从何处滋生。

  紧接着,一朵、两朵、十朵、百朵……饱含水汽的云团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自虚空各处汇聚而来,迅速连成一片,遮蔽了炽烈的阳光,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。

  云层翻滚,内部传来低沉的闷雷之声。

  “咦?天……天怎么阴了?”

  地面上,有麻木的村民偶然抬头,浑浊的眼中映出从未见过的乌云,露出一丝茫然。

  “轰隆隆——!”

  雷声渐响。

 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,豆大的雨点,,噼里啪啦砸落下来!

  起初只是稀疏数点,转眼便连成雨幕,继而化为倾盆暴雨,如天河倒泻!

  干涸到极致的土地,发出“嗤嗤”的声响,大地贪婪吮吸着这突如其来的甘霖。

  龟裂的缝隙被雨水填满,尘土被冲刷,空气中弥漫开久违的、湿润的泥土气息。

  焦裂的土地上。

  第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一个老人枯皱的脸颊上时,他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,茫然抬头。

  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雨水越来越密,越来越急。

  “雨……?”

  “是雨?!”

  “下雨了!真的下雨了!!”

  “老天爷啊!下雨了!!下大雨了!!”

  土地变得湿润泥泞,村民们从长久的麻木与绝望中被这冰冷的雨水骤然惊醒。

  他们最初是不敢置信伸出手,触碰雨水,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,夹杂着狂喜与哭嚎的呐喊。

  无数人从破败的屋子里冲出来,仰起头,张开干裂的嘴唇,疯狂吞咽着雨水。

  有人跪在泥泞中,嚎啕大哭。

  有人脱掉褴褛的衣衫,在雨中疯狂地奔跑、冲洗着积年的污垢。

  孩子们在雨水中跳跃嬉戏,发出久违的、属于孩童的笑声。

  一片片死寂的村落,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,瞬间活了过来。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这片赤地区域内,所有依附于“旱魃宗”的修行势力,却在这一刻集体陷入了震惊与恐慌。

  平安观内,正在清点本月“血税”的胖道士冲到殿外,看着瓢泼大雨,脸色煞白:

  “雨?!哪来的雨?!快!快禀报观主!出大事了!”

  无生林深处,修炼阴煞功法的修士被雨水中的生机气息冲得法力紊乱,惊怒交加:

  “何方神圣?竟敢私自降雨!坏我修炼宝地!找死!”

  血宫大殿,宫主睁开猩红的双眸,望向殿外水幕,声音森寒:

  “梅岭国境内,旱魃宗早有明令,禁绝一切云雨术法!谁敢触犯?查!立刻给我查出来!这是要引来灭门之祸啊!”

  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这雨水一下,旱魃之气被冲散,地脉逆转……我们这些依附旱魁宗的宗门,都完了……旱魃老祖定会迁怒……”

  有知晓厉害的低阶修士瘫软在地,面如死灰。

  一个个依附于旱魃宗的中小门派内,负责监测天象,地气的修士首先乱作一团。

  “哪来的乌云?!何方来的雨水?!”

  “灵气监测罗盘失控了!水行灵气暴涨!!”

  “乌云!凭空出现的乌云!覆盖了整个赤地区域!!”

  “是……是有修士修士在强行干涉天象,私自降雨!!这是要与整个旱魁宗为敌啊!!”

  ……

  赤地中央,一片被浓郁旱煞之气笼罩,名为旱岭的绝地深处。

  大地干裂如蛛网,中央一座以万年玄阴铁木混合多种阴属性宝材打造的巨型棺椁,正缓缓沉浮于一口由地心引出的炽热岩浆池中。

  棺椁表面刻满诡异符文,不断吞吐着从方圆数十万里汇聚而来的枯寂旱煞与死怨之气。

  棺盖突然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掀开!

  一道枯瘦如柴,却散发着恐怖炽热与腐朽气息的身影冲天而起。

  他身披赤红道袍,长发如火,双目赤红如血,正是旱魁宗老祖,元婴初期大修士。

  赤炎真君!

  他刚刚从深层次闭关中被惊醒,原本就赤红如血的双目死死盯着禁地之外骤然阴沉的天色,以及那感知中汹涌澎湃,令他功法本源都感到不适的浓郁水汽,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:

  “怎么回事?!哪来的水行灵气?!谁敢坏老夫的赤地大势?!!”

  天空乌云密布,豆大的雨点狂风落下。

  每一滴雨水落在赤地上,冒起缕缕白烟,但这雨水太过充沛,竟渐渐压过了赤地的旱煞之气。

  “是谁?搅扰本座修行?!逆改我旱魁宗天时?!!”

  赤炎真君怒不可遏。

  这赤地是他耗费数十年心血,以宗门势力配合自身功法,一点点营造出的绝佳修炼环境,更是他冲击元婴中期瓶颈的关键倚仗!

  每一滴雨水落在地上,都浇在他心头,蚀骨灼心!

  如今,竟有人敢在此地呼风唤雨,逆转旱魁之气!

  这不仅仅是挑衅,这是在掘他旱魁宗的根!

  “旱魁宗弟子,传我法令!”赤炎真君的声音传遍整个旱岭。

  “查!给老夫彻查!!”

  “所有元婴以下弟子,由各长老带领,封锁赤地区域周边所有要道、天空!启动所有监测大阵,追踪法器!”

  “传讯所有附属宗门、家族,令其全力配合,提供一切可疑线索!”

  “掘地三万里,动用一切手段,上天入地,也要把那个不知死活、胆敢逆天行雨的混账东西给老夫揪出来!

  “老夫要将他抽魂炼魄,将他的神魂置于旱煞阴火之上,灼烤千年,让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!”

  “还有!查出他背后所属势力!无论何人,无论何派,与此事有牵连者,一律连根拔起,鸡犬不留!”

  旱岭之上,随着老祖法令下达,无数座常年紧闭石门轰然洞开!

  一道道煞气缠身的身影呼啸而出,其中不乏结丹期的长老。

  许多修士身后,都跟着一具或多具面色青黑、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的本命尸傀!

  这些尸傀发出无声的嘶吼,眼中闪烁着幽幽鬼火,与主人一同,散发出滔天的凶戾之气。

  天空之上,各种造型狰狞、以骨骼、兽皮或阴木炼制的飞行法器纷纷升空,上面站满了杀气腾腾的旱魁宗弟子。

  地面,也有驾驭着尸兽、骨车的队伍滚滚而出,烟尘四起。

  一个元婴宗门的滔天怒火,被这不合时宜的暴雨彻底点燃。

  风云骤变,暴雨如注。

  很快,旱魃宗遍布各处的耳目和监测阵法,便将一些零碎模糊的信息汇总到了暴怒的赤炎真君面前:

  有残留的灵气波动轨迹指向高空,有人隐约看到紫色流光掠过……

  “紫色飞舟?路过的元婴修士?”

  赤炎真君得到初步回禀,怒极反笑;

  “好好好!不管你是路过还是有意!不管你是哪家哪派的元婴!”

  “阻我道途,逆我天时,便是与我赤炎与我旱魃宗不死不休!”

  “元婴……也要付出代价!传令下去,锁定那紫色飞舟可能的去向,同时,以我的名义,紧急传讯血尸老祖、白骨真君两位道友,请他们出手协助拦截!老夫欠他们一个人情!”

  “还有!立即发出最高级别的【赤煞追魂箭】!通告所有与我宗有盟约的势力,提供线索、协助拦截者,我旱魁宗必有重谢!敢包庇隐藏者,便是与我宗为敌!”

  “本座要亲自追索,天涯海角,也要将其截住,碎尸万段,以泄我心头之恨,以正我旱魃天威!!!”

  赤炎真君是真的动了真怒,不惜动用所有关系和底蕴。

  同时,他枯瘦的手掌一拍身旁的赤霄棺椁,棺椁应声打开一道缝隙,一具血红色的旱魁从中爬出。

  这旱魁身高三丈,浑身肌肉虬结,皮肤呈暗红色,上面布满了诡异的纹路,眼中燃烧着两团黑色的火焰。

  这正是赤炎真君祭炼数百年的本命旱傀【赤魃】!其肉身强横无匹,力大无穷,更能操控旱煞之火,实力堪比四阶元婴初期体修!

  本尊加本命旱魁,两尊元婴级战力,再加上经营数百年的山门大阵和地利,这就是赤炎真君横行一方的底气!

  在他心中,旱魁宗就是这片赤地的天!是主宰一切的存在!

  “旱魁宗所有长老听令!随老夫出征!布万尸炼狱大阵,封锁赤地天穹!老夫倒要看看,是哪路元婴,敢在我旱魃宗的地盘上,撒野降雨!”

  赤炎真君厉声喝道,声音中满是杀意。

  宗门内,那十二位早已集结完毕的结丹长老齐声应诺:“谨遵老祖法旨!”

  他们各自带领核心弟子,迅速飞向旱岭各处特定的阵法节点,站定方位,同时开始掐诀念咒,将自身法力注入脚下大地。

  “万尸归位,炼狱成阵!”十二位长老齐声喝道。

  “轰隆隆隆……”

  地面震动,从旱岭各处裂开的地缝中,爬出一具具或新鲜或腐朽的尸傀,它们低吼着,眼中闪烁着凶光,数量竟有上万之多!

  万尸炼狱大阵开始运转,黑色的煞气冲天而起,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,将整个旱岭笼罩其中。

  雨水在这煞气的影响下,竟然开始倒流,重新蒸腾为水汽,赤地的旱煞之气再度浓郁起来。

  赤炎真君满意看着这一切。万尸炼狱大阵乃是旱魁宗的镇宗大阵之一,以万具尸傀为基,以旱煞之气为引,一旦成型,便是元婴中期修士也难以短时间内攻破。

  在此阵之中,他的战力还能再增三成!

  “本座倒要看看,到底是何方神圣,敢在太岁头上动土!”

  在他看来,对方施展如此规模的呼风唤雨之术,必然消耗不小,很可能已经远遁。

  但只要还在一定范围内,凭借大阵的感知增强和追索之能,加上两位即将赶来的元婴盟友,仍有很大机会将其揪出。

  在自己宗门的地盘如此撒野,是可忍,孰不可忍!

  今日若不将此獠挫骨扬灰,旱魁宗日后如何在岭梅国立足?

  他赤炎真君的脸面又将置于何地?

  就在赤炎真君准备亲自带队搜索时。

  突然。

  天空一道璀璨剑光从九天而降!

  那剑光起初只是一点寒星,在极高的云层之上闪烁,好似遥远的星辰。

  但转瞬间,寒星化作流光,流光化作匹练,最终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光河!

  剑光所过之处,乌云被撕裂,雨水被蒸发!

  整个旱岭十几万里的范围,尽数被这道剑光笼罩!

  光芒之盛,让正午的太阳都黯然失色!

  “什么?!”赤炎真君脸色大变,“剑道大神通!”

  他感受到那股剑光中蕴含的恐怖威势,那绝非普通元婴修士所能施展!

  元婴修士那敏锐至极的灵觉,尤其是对致命危机的预感,在下一瞬间便疯狂尖啸起来!

  一股强烈的死亡危机感,狠狠扎入他的元婴深处!

  “下品攻击灵宝的气息!还有……这剑域……”赤炎真君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,“是剑修!而且是修为远超于我的剑修!”

  剑修,同阶战力最强的存在!

  而能够施展出如此规模剑光的剑修,至少也是元婴中期,甚至可能是……

  来不及多想,赤炎真君立刻催动体内元婴法力,厉声喝道:

  “【旱魁真形】!”

  身旁的血红旱魁发出一声震天咆哮,那咆哮声如同千万厉鬼齐哭,震得周围山石崩塌!

  旱魁的身躯开始急速膨胀。

  十丈、百丈、三百丈、五百丈……转眼间化作千丈巨人!

  脚踏大地,头顶苍穹,浑身散发出滔天的旱煞之气,所过之处,雷云退散,大地重新被抽干水分,化为焦土。

  这【旱魁真形】神通配合本命尸傀,能让赤炎真君在短时间内获得撼山煮海的恐怖伟力,将他的战力硬生生提升到堪比元婴中期修士的程度!

  在赤地环境的加持下,他甚至有信心与真正的元婴中期强者一战!

  “还不够!远远不够!”赤炎真君双目赤红如血,面容扭曲,他能感觉到,那道剑光带来的死亡威胁并未有丝毫减弱!

  喷出一口精血,那精血化作漫天火焰符文,融入旱魁真身之中。

  “【劫火焚川】!”

  又是一个大神通!

  天地间无穷的旱煞之气被引动,化作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火海,自下而上,焚天煮海。

  火焰与旱魁真身融合,化作一头火焰巨魔。

  火焰巨魔仰天长啸,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,将云层尽数震散!

  它张开巨口,喷出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的暗红色火柱,直冲云霄!

  同时双手握拳,拳头上缠绕着浓缩到极致的劫火,悍然轰向那倾天而下的璀璨剑光!

  两大神通合二为一,形成一个攻防一体的毁灭领域。

  这是赤炎真君压箱底的联手合击之术,他曾凭借此术重创过一位元婴中期的宿敌!

  他有信心,这一击足以抗下元婴后期之下任何攻击!

  然而,那从天而降的剑光却只是微微一滞,随即以更加凌厉的势头斩落!

  “给我挡住!”

  赤炎真君怒吼,声嘶力竭。

  千丈旱魁真身双拳轰天,无边火海翻腾而上,与剑光正面碰撞!

  下一瞬。

  “嗤啦!”

  如同裂帛般的声音响彻天地。

  那道剑光竟如切豆腐般,轻而易举划过了旱魁真身与无边火海!

 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势均力敌的僵持,只有最纯粹的碾压!

  “怎么可能?!”赤炎真君瞳孔骤缩。

  只见他那堪比四阶体修的千丈旱魁真身,竟从中间被一分为二!

  无边的火海也被从中劈开,向两侧翻卷溃散!

  剑光余势不减,直劈下方的旱魁宗山门!

  “不——!四阶下品的护宗大阵,给我起!起啊!”

  赤炎真君目眦欲裂,几乎是在嘶吼。

  他疯狂催动阵法核心,一道厚达三丈的暗红色光幕瞬间升起,将整个山门笼罩。

  这光幕上流转着无数符文,每一道符文都连接着地脉和尸傀大阵,能够将攻击分散到整个旱岭地脉和万具尸傀之上!

  【玄阴尸煞覆地阵】

  旱魁宗经营数百年的护宗大阵,号称足以抵挡元婴中期修士全力轰击数日而不破!

  然而,那剑光与光幕接触的刹那。

  “咔嚓!”

 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。

  那号称坚不可摧的四阶下品护宗大阵,光幕竟如纸糊般破碎!

  剑光甚至没有受到丝毫阻碍,好像那光幕根本就不存在!

  “不——!怎么可能?!”赤炎真君终于彻底慌了。

  四阶大阵,一触即溃?!

  剑光毫不停留,继续斩落!

  那煌煌天威,已然锁定了他!

  “这力量……元婴后期?!不……不止!这绝不是普通的元婴后期剑修!”赤炎真君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
  元婴巅峰的剑修?!这怎么可能?!

  据他所知,周边数国乃至更大范围内,近千年来都未曾听说过有元婴巅峰的剑修存在!

  那是足以开宗立派、称尊做祖、甚至有望窥探化神境的绝世人物!

 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怎么会对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元婴初期修士出手?

  他赖以骄傲的一切,在这道剑光面前,都成了笑话。

  “元婴巅峰的剑修?!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周边几国,根本就没有元婴巅峰的剑修!”

  赤炎真君脑中疯狂转动,试图找出这剑光主人的身份,但一无所获。

  他来不及细想了,剑光已经斩到了他的头顶。

  生死一线!

  赤炎真君一咬牙,一拍身旁的赤霄棺椁,这陪伴他数百年的下品防御灵宝腾空而起,挡在身前。

  【赤霄棺椁】不仅是他的修炼之所,更是他唯一一件以防御著称的灵宝!曾为他挡下过无数次致命攻击!

  “铛——!!!”

  金铁交击的巨响震彻九霄,赤霄棺椁表面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,随即,这件下品防御灵宝轰然炸裂!

  碎片四溅!

  “不好!老夫要死!”

  赤炎真君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绝望。

  生死一线,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
  什么宗门基业,什么元婴尊严,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。

  随即一狠心,放弃肉身,只见一个三寸高的火红色元婴从丹田冲出,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遁走。

  元婴出逃!

  这是元婴修士最后的保命手段!

  舍弃肉身,以元婴之体远遁,只要元婴不灭,就有夺舍重生、东山再起的机会!

  然而,剑光余势不减,在劈开赤霄棺椁后,继续斩落!

  “不——!!!”

  赤炎真君的肉身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,随即被剑光淹没,化作漫天血雾。

  一剑!

  仅仅一剑!

  元婴初期的赤炎真君肉身,连同他的本命尸傀、护宗灵宝、护宗大阵,尽数灰飞烟灭!

  剑光继续向下,劈过整个旱魁宗山门。

  所过之处,宫殿楼阁尽数崩塌,山峦被劈开深不见底的沟壑,那些刚刚集结起来的旱魁宗弟子,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便在剑光中化为齑粉。

  “老祖——救命啊!!”

  “不!我不想死!!”

  “这到底是什么……”

  “天罚……这是天罚!!”

  “逃!快逃啊!”

  “老祖,救我!”有结丹长老绝望呼喊,但话音未落,便被剑光吞没。

  整个旱魁宗,从山门主殿到外围阵法,从元婴到炼气弟子,无一幸免!

  剑光覆盖的范围太广了,速度太快了,即便有人想逃,也根本来不及。

  几个呼吸后,剑光消散。

  原本煞气冲天的旱岭,此刻已是一片死寂。

  大地被劈出一道长达数十万里的巨大沟壑,深不见底。

  旱魁宗的山门化作废墟,残垣断壁间,隐约可见一些法宝碎片和焦黑的尸骸。

  只有一道微弱的火红色流光,在剑光消散的瞬间,悄无声息遁入了虚空。

  那是赤炎真君的元婴,逃过一劫。

  此刻,这三寸高的元婴之体,正拼命向虚空深处遁走。

  虚空之中,并非真正的空无一物。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夹层,充斥着混乱的空间乱流和狂暴的虚空能量。

  普通修士进入虚空,瞬间就会被撕碎,只有元婴修士凭借元婴的特殊性,才能短暂在此生存。

  火红色的元婴此刻只有三寸高,原本凝实的身躯变得虚幻透明,表面的火焰黯淡无光。

  元婴的小脸上写后怕,回头望向现实世界的方向,眼中全是骇然。

  “大恐怖……大恐怖啊!”

  “老夫修道八百余载,见过元婴修士十九位,甚至与元婴中期的血尸老祖交过手……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剑修!”

  “那一剑……绝对有元婴后期,不,甚至是巅峰!”

  元婴一边在虚空中疯狂逃遁,一边喃喃自语:“周边三国,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剑道大能?莫非是来自东域圣地的巡天使?”

  “不管是谁,此地绝不可久留!必须尽快逃离这片区域,越远越好!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肉身夺舍!元婴暴露在虚空中,每时每刻都在消耗本源!拖不得!”

  然而,就在这火红元婴不惜本源、仓皇逃窜之际。

  前方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。

  一只巨手从虚空中探出。

  手掌巨大无比,能握住日月星辰,轻轻一捞,就将火红元婴牢牢抓在掌心。

  “什么?!”

  赤焰元婴惊恐尖叫,拼命挣扎,但那只手如同铁钳,纹丝不动。

  “这位前辈,小道知错了!小道有眼不识泰山,冒犯了前辈,请前辈高抬贵手,饶小道一命!”元婴连连求饶,声音凄惨。

  “小道愿意献出毕生积蓄,愿意为前辈做牛做马,愿意签订魂契永世为奴!只求前辈饶我一命!”

  见巨手主人没有反应,元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:

  “前辈若是逼急了,小道也只能自爆元婴了!元婴自爆的威力,足以撕裂虚空,便是前辈修为通天,恐怕也要受些损伤!不如放小道离去,从此井水不犯河水!”

  然而,巨手主人依旧没有搭理他。

  一张金色的符箓从虚空中飘出,符箓上绘着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,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气息。

  符箓轻飘飘落在元婴身上,瞬间化作无数金色锁链,将元婴牢牢禁锢。

  “什么?!四阶禁灵符?!”元婴终于彻底绝望。

  四阶禁灵符,专门用来禁锢元婴修士的符箓,一旦被贴上,元婴与天地灵气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切断,连自爆都做不到!

  这种符箓炼制极难,材料珍贵,便是元婴修士也不一定拥有。

  大手主人依旧沉默。

  接着,一股神识侵入元婴,粗暴翻找着记忆。

  那神识强大到不可思议,元婴初期的神识在其面前如同赤裸的婴儿,毫无抵抗之力。

  “前辈饶命!饶命啊!!”

  元婴发出凄厉的哀嚎,那神识翻找记忆的过程,如同将灵魂一寸寸撕裂,痛苦到极致。

  赤炎真君八百年的人生经历。

  从凡人孩童到宗门杂役,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天骄,从结丹长老到元婴老祖。

  他修炼过的功法、掌握的神通、结交的人脉、知道的秘密。

  旱魁宗的传承、宝库的位置、盟友的名单、仇敌的信息……

  所有的记忆都被翻找出来,如同书籍般被一页页翻阅。

  无人理会他的求饶。

  许久之后,神识退去。

  元婴已经变得无比虚幻,好似随时会消散。

  记忆被强行翻找,对他的本源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,即便现在放他走,他也活不过三日了。

  巨手主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,不再犹豫。

  五指,轻轻合拢。

  “不——!!!吾不甘!吾乃元婴老祖,寿逾数千载,怎可陨落于此?!饶……啊——!!!”

  伴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叫,火红元婴如同泡沫般破碎,化作点点灵光,消散在虚空之中。

  元婴陨落。

  一位修行了数百载,历经无数劫难,方才登临此界高阶之列的元婴修士,就此彻底身死道消,神魂俱灭。

  现实世界中,旱岭上空突然出现异象。

  原本渐渐散去的乌云重新汇聚,但这一次不再是阴沉的雨云!

  天空中响起阵阵仙乐,有金花虚影飘落,有瑞兽虚影奔走,有无尽灵气从虚空中涌出,化作灵雨洒落大地。

  这是元婴修士陨落时的天地异象!

  一位元婴修士的死亡,意味着天地间少了一份强大的本源,这些本源散归天地,会引发灵气潮汐,滋润万物。

  灵雨落下,浇灌在旱岭焦土之上。

  奇迹发生了。

  干裂的大地开始软化,焦黑的土壤重新变得黝黑肥沃,裂缝中钻出点点绿芽,那是被旱煞之气压抑了数十年的草木种子,此刻终于得到了生机。

  万物,开始复苏。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苍穹之上,那只无形的巨手再次轻轻一挥。

  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已成为废墟和天堑的旱岭山门核心区域。

  顿时,无数光点从残垣断壁,从地宫深处,从尚未完全崩塌的秘库中漂浮而起。

  有被封禁在玉盒中的灵药,有闪烁着各色宝光的矿石材料,有成堆码放的中品、上品灵石,有记录着功法的玉简,有品阶不一的法器、法宝,甚至有几件气息晦涩,显然是宗门重宝的物件……旱魁宗积累,其精华部分,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收取。

  所有有价值的资产,化作一道道流光,飞向高空,没入那无形大手主人所持有的、某个空间巨大的储物法宝之中,消失不见。

  做完这一切,虚空中的异样波动缓缓平复,那只无形大手也悄然隐去,好似从未出现过。

  天空中,乌云重新汇聚,暴雨再次落下。

  这一次,再也没有旱煞之气阻挡,雨水尽情浇灌在这片干涸了数十年的土地上。

  雨幕深处,极高远的苍穹上,一道微不可察的紫色流光,在云层缝隙中一闪而逝,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天际尽头,了无痕迹。

  ……

  直到许久之后,才有附近的小宗门修士战战兢兢前来查探。

  当他们看到旱魁宗整个山门地景象时,无不骇然失色。

  整个旱岭几乎劈成两半、深不见底、两侧光滑如镜、绵延数十万里的巨大峡谷。

  曾经煞气冲天、殿宇连绵、禁制森严的旱魃宗山门,如今已是一片死寂的废墟。

  “一……一剑……仅仅一剑……就灭了旱傀宗满门?!”

  “旱魁宗……完了!真的完了!山门都没了!”

  “赤炎真君……那位凶名赫赫的元婴老祖……也死了!刚才那天地异象,分明是元婴陨落的征兆!”

  “那沟壑……我的天,这真的是人力所能为的吗?”

  “到底……到底是什么人做的?太可怕了!太恐怖了!”

  “快走!此地不可久留!无论出手的是谁,都不是我们能窥探的!”

  消息如野火般传开,周边数十个宗门震动。

  一个雄踞岭梅国、威震一方的元婴魔道宗门,竟在一日之间,被人一剑覆灭,连元婴老祖都未能幸免,身死道消!

  所有听到消息的势力,无论正邪,无论大小,无不震动惊惧,纷纷加强戒备,暗中打听,整个区域的势力格局和气氛,都为之一变。

  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

  有些底线,碰不得,有些存在,惹不起。

  ……

  而此刻,在距离旱岭百万里之外的高空中,一艘紫色飞舟正静静飞行。

  舟舱内,安静无声。

  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自窗外一闪而入,无声无息没入韩阳的丹田,正是他那柄本命飞剑【十五】

  “旱魁宗以生人炼尸,以怨气养煞,荼毒赤地数十年,致使百万里焦土,生灵涂炭。”

  “天道虽有常,然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于细微处,亦有不察之时。”

  “今日一剑斩之,也算是替天行道了。”

  事实上,对他而言,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小事。

  他所承之青莲剑道,修的是君子之剑,养的是浩然之气。

  何为君子?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见不平事,当拔剑遇该杀人,当斩之。

  恩也好,仇也罢,剑修行事,何须那般多弯弯绕绕,无需太多权衡,不必太多顾虑,心之所向,剑之所往。

  于剑修而言,但求念头通达,但求无愧本心。恩快意仇,遇到不平事直接斩就是了。

  一个元婴初期修士?

  杀鸡而已。

  ……

  一个月后。

  韩阳一行人通过传送阵,已接连穿越了多个地域。

  期间停留的,大多是资源相对丰富,秩序相对完善的上等修真国里的大型仙城枢纽。

  这些仙城往往气势恢宏,护城大阵光芒流转,街市间修士往来如织,商铺林立,看似一片繁华景象。

  然而,即便主要路线避开了最混乱的区域,沿途所见所闻,依旧让韩阳这位久居吴越白云宗,见惯了相对平和秩序的元婴真君,确实感受到了修真界残酷的另一面。

  有些地域,是魔道宗门直接掌控,如同之前所见,视凡人为资粮、矿藏,予取予求,血腥而直接。

  修士之间也全无信任可言,为了一件宝物、一门功法,同门相残、师徒反目屡见不鲜,甚至在仙城之中也常爆发死斗,事后往往无人追究。

  有些修真国则位于临近强大妖国的边境地带,战争阴云常年笼罩。

  烽火时起,城池堡垒林立,修士军队与妖族大军厮杀不断,山河染血,生灵涂炭。

  他在高空中远眺,曾见巨妖法相顶天立地,妖气冲霄。

  亦见人族战阵光芒璀璨,剑气纵横。

  每一次冲突,都意味着无数修士生命的消逝。

  越往西行,越是深入东域复杂地带的腹地,所见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。

  魔灾肆虐处,万里焦土,生灵绝迹。人祸频发地,尸骸枕藉,易子而食。

  更有大妖横行,视人族为血食或奴仆。

  妖族的踪迹便越是频繁和强大。

  时常能见到体形如山、妖气冲天的巨妖横行原野,吞噬生灵,摧毁村镇。

  所谓的仙门往往只能据守核心灵地,对于边缘地带的凡人苦难,大多无暇顾及或不愿耗费力量。

  他听过一座凡人城镇被一头路过的高阶妖兽轻易摧毁,幸存者寥寥。

  也听说过某些区域,人族甚至需要定期向强大的妖族部落“进贡”,以求短暂安宁。

  这一路行来,韩阳沉默的时候,明显多了许多。

  他站在一处仙城的传送阵外,望着那些眼神或麻木,或惶恐,或充满求生欲望的底层修士。

  “仙道如此……”

  他心中默念,并非疑问,而是陈述。

  长生路上,尸骨为阶。

  大道争锋,余波便可碾碎亿万蝼蚁。

  这并非虚言,而是血淋淋的现实。

  光鲜的宗门、繁华的仙城、令人向往的飞天遁地、移山倒海之能……其背后,是更加黑暗的阴影与代价。

  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仙凡之隔,竟至于斯……民生凋敝,哀鸿遍野。”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负责维护传送阵的一位年老修士,好意提醒道:

  “前辈,再往西去,可要万分小心了。”

  “前方不远,便是雷泽了,那可是真正的大妖盘踞之地!听说里面盘踞着不止一位妖王,甚至深处还有妖皇统御!”

  “那是我们人族的禁区,谁都不敢轻易踏足!雷泽妖族凶悍无比,视我等为血食奴仆,前辈若无事,最好还是绕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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