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慈庆宫出来,夕阳的余晖将整座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红色光晕之中,连那平日里显得森严肃穆的宫墙殿宇,此刻也仿佛柔和了几分。

  朱由检的步履比来时要轻快许多。

  与皇嫂那一番推心置腹的恳谈,让他那颗因终日紧绷而略显疲惫的心得到了难得的慰藉。

  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,能有一个不因君臣之礼,而仅凭家人之情便全然理解他,信赖他的人,这份温情,足以抵御万千朝堂风波带来的寒意。

  行至宫道拐角处,他忽然停下脚步,对身侧亦步亦趋的王承恩吩咐道:“承恩。”

  “奴婢在。”王承恩连忙躬身,将腰弯得更低。

  “往后,懿安皇后若是觉得宫里闷了,想出去散散心,譬如去西苑、去南海子逛逛,便着人好生安排,不必事事都来回朕。”朱由检的语气平和,不带半分朝堂上的威严,“总在这一方天地里待着,天大的心胸,也容易被这四面宫墙给拘束了。”

  王承恩心中一凛,连忙应道:“奴婢遵旨。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,必不让皇后娘娘受一丝一毫的委屈。”

  他心中暗忖,皇爷对懿安皇后这份发自内心的敬重与关怀,实乃罕见。

  这也让他愈发坚定了要将慈庆宫上下打点得更为周全的心思。

  朱由检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,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文华殿偏殿的方向行去。

  那份属于叔嫂之间的温情,已被他重新收敛于心底,身为帝王的沉凝与决断又再次占据了上风。

  此刻的偏殿之内早已有人在此恭候多时。

  户部尚书毕自严与前总理河道、革职官员朱光祚一左一右,垂手肃立,皆是眼观鼻鼻观心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
  而在殿中一个不甚起眼,却又无人敢于忽视的角落,皇明安都府都督田尔耕,一身玄色飞鱼服,如同一尊沉默的铁铸雕像,静静地伫立着,仿佛与殿中的阴影融为了一体。

  事实上,朱由检如今做什么大事,都已离不开田尔耕和他背后的安都府,它的触角便已深入帝国骨髓。

  皇帝的每一项政策推行下去,都需要安都府的刀来密切配合,甚至可以说是保驾护航。

  这柄刀,让政令得以出得了京城,让百官不敢阳奉阴违!

  毕自严早已习惯了与这位“田阎王”共处一殿,神色自若。

  他知晓今日将议之事,干系重大,非但要有他这个“钱袋子”,更要有田尔耕这个“刀把子”在场,方能万无一失。

  而另一边的朱光祚,则是满心的忐忑不安。

  他是一位有争议,但确实有治河经验的官员。

  天启年间,他曾官至总理河道的要职,也曾做出过一番成绩。

  然朝局混乱,党争不休,再加上几次治河方略确有失误之处,终究是落得个罢官回乡的下场。

  但问题是,在朱由检看来,现如今这满朝文武,若论及治水,尤其是在黄淮流域搅了几十年浑水之人,怕是真的找不到比他经验更丰富的了。

  可即便如此,朱光祚依旧惶恐不已。

  不外乎其他,便是因为御座上的那位年轻皇帝,其严苛之名早已传遍天下!

  这一年多来,多少曾经位高权重之人说倒就倒,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他朱光祚不过是一个待罪的革职官员,皇帝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的生死荣辱。

  但他于惶恐之中,亦有一丝希冀。

  他反复思量过,发现这位皇帝的严苛似乎是有明确界限的。

  那便是,顺从与否。

  凡是那些与皇帝作对,阳奉阴违,阻挠政令之人,下场无不凄惨。

  可反观那些一心顺从皇帝,踏实办事之人,如毕自严,如孙传庭,如宋应星,皇帝对他们却又是信之不疑,恩赏有加!

  想通了这一层,他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下几分。

  他此来,只为治河,只为做事,绝无半分私心杂念。

  想来,皇帝当不至于无故降罪。

  正思忖间,殿外传来太监的传报声:“陛下驾到——!”

  三人精神一振,连忙整肃衣冠,跪伏于地,恭迎圣驾。

  朱由检龙行虎步,径直走到御座前,撩起袍角坐下,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,沉声道:“平身,赐座。”

  “谢陛下。”

  三人谢恩起身,小心翼翼地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坐了半个臀。

  朱由检没有半分寒暄,开门见山地将目光首先投向了朱光祚:“朱光祚,你来说说,今岁这场大水,究竟到了何等境地?”

  朱光祚心中一动,连忙起身离座,躬身回道:“启奏陛下,今岁之水患,其势之猛,其广之袤,诚为数十年所未见。”

  他定了定神,将早已烂熟于心的灾情娓娓道来:

  “此灾,非一蹴而就。实自去岁夏秋,河南一带便淫雨连绵,内涝不止,至黄河水位暴涨,于兰阳、仪封一带,已现决口之危。冬春两季,水势稍缓,然积重难返。待到今夏,暴雨复至,终酿成滔天大祸。”

  “据臣所知,今黄河已于曹县、单县、丰县、沛县等多处决口,洪水漫灌,水深丈余,漂没民居无数。”

  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一丝沉痛:“陛下,此次灾区,覆盖了河南东部、山东西南、安徽北部和江苏北部。此四处,皆乃我大明腹心之地,天下粮仓,人口殷实,如今,尽成泽国!”

  “《汉书·沟洫志》有载,‘河决于瓠子,东南注于巨野,通于淮、泗。’今之景象,比之汉时,恐尤有过之而无不及!‘淹没田禾’、‘漂没民居无数’,此背后,是何止百万家庭之毁灭!

  农田被毁,颗粒无收,百姓失其家园,沦为流民。若非陛下当机立断,以雷霆之势,将那三百万两白银砸下,并遣京营与边军弹压秩序、开仓放粮,其后果……不堪设想!”

  朱光祚说得声情并茂,说到动情处,竟是老泪纵横。

  他深知,若是在前朝,遇此大灾,朝廷能拨下三五十万两已是极限,且层层盘剥,到灾民手中能有几何?

  如今这位皇帝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,便将三百万两真金白银实实在在地花在了救灾之上。

  仅此一条,便让他这个治了一辈子河的老臣心中生出几分敬佩。

 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,面色沉凝如铁。

  这些情况,田尔耕与毕自严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汇总于他,他甚至比朱光祚知道的更为详尽。

  但他仍要听朱光祚亲口说出,便是要看此人对灾情的掌握,是否用心,是否还有那份任事之心。

  见朱光祚所言与奏报一一吻合,并无半分虚饰,他才微微颔首,示意他坐下。

 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,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  毕自严与朱光祚都能感受到,御座之上,皇帝那平静外表下所酝酿的风暴。

  良久,朱由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:“朕知道,灾情惨重。朕也知道,朕拿得出银子来救灾。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锐利,“朕不想年年都拿这么多银子出来!”

  “朕要的是根治!至少要让这黄河,少给朕惹些麻烦!”

  他的目光扫过毕自严,扫过田尔耕,最终,定格在了朱光祚的身上。

  朱光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
  真正的考问来了。

  方才所言不过是陈述事实,接下来的对答,才关乎他的身家性命,更关乎那千里泽国中无数百姓的未来。

  他毕生所学,今日便要在此殿之上,呈于皇帝之前。

  皇帝已经将问题摆在了面前,也将屠刀和钱袋子都摆在了面前。

  问题是,皇帝是想要怎么治理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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