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压着屋檐,拍在青铜雨槽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。

  屋里只点着一盏壁炉,火光弱得照不亮房梁。

  二皇子卡列恩坐在书桌前,肩背微驼。

  他盯着那份军政名单已经很久了,断臂缝合处一阵阵发酸,像阴冷的潮气往骨头里渗。

  他手里的羽毛笔轻轻一划,名单上的第三个名字被划掉。

  那是第二十三军团长,他曾亲口发誓效忠,他们曾一同奋战。

  而今天的情报说,那支驻扎在王都外圈的主力,今早向四皇子控制的财政部递交了换防申请。

  卡列恩盯着墨迹扩散的名字,喉咙像被人掐住。

  比起实力大减,这种被一点点抛弃的感觉才是更刺命的。

  就像一棵被白蚁蛀空的树,明明还站着,却随时会倒。

  一道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死寂。

  “殿下。”贴身侍从压低了声音,却掩不住慌张,“雷蒙特公爵请求觐见。”

  羽毛笔从卡列恩指间滑落,在桌面上滚了一下。

  他猛地抬头,脸上先是茫然,继而不可置信。

  雷蒙特?那个在帝国南北两线都能让贵族避让三分的巨头?

  这一刻按道理应该在千万里之外的灰岩行省。

  怎么会出现在暴雨中的帝都?

  震惊只停留了一瞬,很快被一股近乎贪婪的狂喜填满。

  在所有人都准备离他而去的时候,这个公爵竟然逆着风暴来见他。

  “快!让他进来!”卡列恩猛地站起,椅子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,“守住门口,谁都不许靠近!”

  雷声滚过皇宫屋顶,像在替这场密谈敲开序幕。

  雷蒙特踏进侧殿的那一刻,空气像被压低了一分。

  他抖落肩上的雨水,解下那件湿透的黑色斗篷,随手挂在门边的铁钩上。

  里面是一身没有家族纹章的深色皮甲,简单,却透露着危险气息。

  尽管身上带着暴雨的寒意,他的站姿依旧笔直,像在风暴里也不会弯半分的硬木。

  卡列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去:“公爵,你怎么会……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帝都?”

  雷蒙特没有回答,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被划掉名字的名单,视线停了半秒。

  “殿下。”他语气平静,却像刀子切开伤口,“烂掉的肉,该割掉。”

  他抬起眼,补了一句:“留着,只会拖死整个身子。”

  卡列恩呼吸顿了一下。

  雷蒙特往前走了几步,拉开椅子坐下,动作从容得像在自己府邸。

  “那些墙头草走了,是好事。”他继续道,“起码现在,您终于能看清谁还能用,谁早就是别人的人了。”

  卡列恩咬紧后槽牙,声音发紧:“军团……本不该是这样。二十三军倒向四皇子,是因为那群文官威逼利诱……”

  “不止是威逼利诱。”雷蒙特直接切断他的抱怨,“是掐住命脉。”

  他伸手,将那份名单推回到卡列恩面前。

  “四皇子掌控财政部,也控制了审计室。他用粮草、用军费、用审计,把这些老派军团长的家族按在地上摩擦。”

  “不给粮草,他们撑不过两个月。不给审计豁免,他们家的账本连明年都撑不到。不给战功备案,他们的子侄连升爵考核都通过不了。”

  雷蒙特抬起头看着卡列恩:“这些老军团长,从来不忠于谁。他们忠于自己的家族。四皇子给他们能稳住家族的东西,你给不了……他们当然转头。”

 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了一瞬。

  雷蒙特靠向椅背,总结得干脆:“现在的军务部,是个空壳。您喊不动任何一支完整的军。”

  雷声又滚过屋顶。

  雷蒙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步,从椅侧取出另一卷羊皮,拍在桌面上。

  不是名单,而是一张布满灰尘、边角磨损的帝国边防驻军图。

  “殿下,喊不动王都的军,不代表您没有军。”

  卡列恩盯着那张老旧的地图,眉头缓慢皱起。

  雷蒙特抬手,点在西侧那片和翡翠联邦接壤的山区:“三十一军团。”

  又点向南部蛮荒边线:“十一军团。”

  “这两支军团常年在边境和魔兽、异族混战。真刀真枪地打出来的部队。”雷蒙特的指尖停在地图上,语气冷静又笃定,“战斗力,是帝国所有正序军团里最硬的。”

  他顿了顿:“也最被帝都遗忘。”

  卡列恩呼吸微紧,但没有插话。

  雷蒙特继续道:“他们离政治中心太远,被财政部当成吞钱的深坑。

  每年军饷都是能拖就拖,能克就克。装备破成什么样您知道吗?十年前的旧刀,拼着缝还能用就算不错。

  那些家伙早就恨透了帝都那群只会拿审计表克扣物资的文官,以及四皇子的手。”

  他抬眼看向卡列恩,那目光像把锋锐的匕首:“他们不在乎帝都的指令是不是合规,也不在乎谁坐在皇宫里争什么。他们只听得懂两件事,给不给物资,尊不尊重他们。”

  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。”雷蒙特低声重复了一句古老的军事箴言,“这些人比你想象的更独立。只要喂饱他们,他们会帮你咬穿帝都北面的防线。”

  卡列恩盯着那两个军团驻地,眼中出现了久违的光。

  雷蒙特看准了这一丝变化,适时抛出筹码:“我雷蒙特家族的私库里,有足够三支军团换装的精良军械,还有两年的粮食储备。我愿意拿出来,送到三十一与十一军团的手里。”

  “前提是他们知道是谁在喂他们。”卡列恩盯着那张边防图,胸腔里像被什么撑开了。

  他原本因为断臂带来的酸痛与羞辱感,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团闷火,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燃烧的出口。

  暴雨敲在窗框上,他的呼吸却越发急促。

  “公爵……”卡列恩的声音有些哑,“你肯为了我冒这个险……我……”

  他话没说完,眼眶已经发热。

  在这座帝都里,所有人都在离他而去。

 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,在最危险的时候逆着风雨回来,把自己的家底往他这边推。

  断臂处的酸痛,似乎也被这股激昂冲淡了些。

  为了锁住这位唯一还肯扶他的人,卡列恩几乎是带着情绪地脱口而出:

  “雷蒙特!等我登基丰饶三郡,你挑一块!不……三郡全给你!”

  卡列恩抬起头,语气急切又笃定:“还有,大元帅世袭罔替!从此帝国的兵马,由你掌管!”

  雷蒙特微微怔了一瞬。

  不是因为感动。

  而是因为二皇子的反应,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推。

  不过他还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神情既震动,又隐带血性。

  “殿下……”他低声开口,“我雷蒙特家族,上下誓死相随。”

  卡列恩眼中那点泪水终于滑落,他没有擦,只是狠狠点了点头。

  雷蒙特起身,重新披上湿透的斗篷,像一堵黑色的墙壁重新竖了起来。

  “我会从密道离开。”他简单说了一句,随即推门而出,身影被暴雨吞没。

  躲进那辆没有徽记的黑色马车后,雷蒙特收起所有的情绪。

  那股刚才表现出的热血与忠诚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  他抬起手,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,仔细擦拭肩甲。

  那是刚才被二皇子拍过的位置。

 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,却带着一种冷意,就像在擦掉某种让他厌恶的晦气。

  窗外的暴雨敲得马车顶噼啪作响。

  雷蒙特靠坐在阴影里,眼神冷得像一条深海里的掠食者。

  …………

  卡尔文大公爵府深处。

  黑曜石门在身后合上,厚重的回声在狭长走廊里消散,外头的海风与灯火被隔绝在外。

  密室不大,陈设简单。

  靠墙是一排锁着铁扣的书柜,中央只有一张黑胡桃木桌,两把椅子,桌角摆着一只银制沙漏,细沙缓慢往下落。

  卡尔文大公爵坐在背光的位置,指尖轻敲桌面。

  他的衣着收敛,胸口只别着一枚略显陈旧的家族徽章,这是他父亲传给他的。

  五皇子和金羽花教权国的使者,萨洛蒙神使在对面落座。

  他披着灰袍,白手套干净得近乎刻意,脖间的银制圣徽在火光下微微发亮。

  片刻的沉默后,还是萨洛蒙先开了口。

  “公爵阁下,殿下与枢机院向您致以祝福。”他的声音不快不慢,温和腔调,“在帝国风雨飘摇的当下,仍能稳住东南航线,将教廷需要的香料准时送达,这份声望……在圣城也是人人称道的。”

  卡尔文像是随意地笑了一声:“圣城那边的赞美,通常都要价不低。”

  萨洛蒙并不否认,反而顺势接了下去:“没有的事,我这次来带来的是惊喜。”

 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较小的羊皮图,轻轻铺在桌上。

  图上只画着现今的东南行省边界。

  “帝国裂痕已成事实。”萨洛蒙伸出一根手指,在图上点了点,“如今还能完整保有军政体系的行省,不多了。”

  “您的意思?”公爵淡淡问。

  “如今的东南行省,是帝国东侧唯一还算完整的骨架。”萨洛蒙看着他。

  “但这副骨架太散。沿海诸城、内陆几大家族,各自为政。如果再拖下去,殿下想依托东南起家,也会被这些小诸侯拖死。”

  卡尔文没有否认这一点。他这些年在东南的统合过程里,和这些缝里的家族打了太多交道。

  “所以?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
  萨洛蒙这才第一次提到具体筹码:“殿下愿意在帝都那边,推动议会与枢机院承认。

  将整个东南行省的军政权,集中在您一人名下。所有原属皇室与行省议会的指挥权,将以手令形式交给您。”

  公爵眉梢微挑:“听上去,更像是把一摊烂账丢给我收拾。”

  “收拾烂账,是建立新秩序前的必要步骤。”萨洛蒙毫不回避,“只要您点头,三个月内,殿下会推动颁布东南整编令。从那一刻起,东南行省只有一个主人。”

  这一步的筹码不算惊人,却足够务实。

  卡尔文低头看着那张小地图,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:“以殿下如今的势力,这份命令不见得能推得过去。”

  “您说得没错。”

  萨洛蒙承认得很干脆,随即话锋一转:“所以这只是一封开场信。真正的邀约,还在后面。”

  他说完,才从随身的皮筒中抽出第二张更大的地图。

  这一次,羊皮展开,占去了半张桌面。

  红线从东南海岸出发,一路向北,圈住了金麦平原,又折向西,将奥克赫文行省那块内河港口一并纳入。

  桌上的灯火在羊皮上晃动,仿佛那条红线真的在往外扩张。

  萨洛蒙的手指轻轻压在那条线的末端:“如果计划成功,殿下准备扶持一位守护者,让东侧秩序不至于跟着垮掉。”

  他说话很平静,却一句句往公爵的心口砸:“这片被圈出的区域,将组成一个新的政治实体。

  名义上,它是神圣东帝国,承认皇室血脉的精神象征。实务上—需要一位拥有足够声望与资源的执政者。”

  卡尔文的视线从红线缓缓移回萨洛蒙的脸上。

  “你们已经想好人选了?”

  “除了您,”萨洛蒙像是在陈述事实,“没有第二个名字可写。”

  他没有去说什么“皇帝”之类的字眼,只是把话一点点往前推:“精神权柄交由圣城与皇室。

  东南行省世俗权柄,诸如立法、铸币、主持贵族议会、授予封地,这些都将集中在执政官手中。”

  “换个说法,只要神圣东帝国成立。”他补了一句,“在这片被圈出的土地上,除去宗教仪式,任何一纸命令都要从您手里发出去。”

  密室里安静下来。

  只有沙漏里的细沙还在落,发出极轻的摩擦声。

  卡尔文看着那条红线,沉默良久。

  这份许诺,比他预想中的行省整合要远得多,他甚至怀疑,这个条件只是胡乱给的。

  那不仅是在递上一块更大的封地,而是在提议。

  把帝国东南行省的粮仓与钱袋子连同统治名义一起剥下来,塞到他的掌心里。

  “殿下的胆子不小。”公爵终于开口,声音很轻,“但有个问题。”

  萨洛蒙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
  “这些地,”卡尔文用指尖点了点金麦平原,“现在还不属于他。他把不在自己腰包里的东西许给我,怕不是搞笑吧?”

  萨洛蒙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:“所以,我今天来的目的,不是让您立刻相信结果,而是请您看清方向。”

  “方向?”

  “帝国在往下沉。”萨洛蒙看着他,“殿下与教廷,不愿被它一起拖下去。我们需要有人,在东侧撑起一块不会立刻碎掉的地面。”

  他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:“若您愿意站上这块地面,未来的分账,可以慢慢谈。地图上的红线,也不是一成不变的。”

  话到这一步,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。

  萨洛蒙并不急着继续扩张那条红线,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。

  信封没有署名,一枚用纯金压印的火漆,是海浪加金羽花的徽章。

  卡尔文公爵的指尖刚触到那枚火漆,心脏微微一紧。

  他并不需要打开,就知道内容。

  三天前,他已从最隐秘的家族渠道收到过同样的印记。

  那是来自他三子,爱德华多的亲笔家书。

  密信只写了短短数行,却足以改变整个大陆的未来。

  爱德华多向他确认了五皇子的动作,确认了枢机院内部的倾向,最后写下一个他自己都斟酌许久才落笔的消息

  现任教皇病入膏肓,教廷各派系已经开始清理彼此的力量。

  爱德华多·卡尔文,在那场凶险的角斗里,以神迹与巨额的家族暗金,淘汰了两位最强的对手。

  他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三人名单,而且他说自己的胜算有七成。

  公爵当时看完那封信,没有任何激动,只是闭上眼沉思了很久。

  爱德华多是他的孩子里最冷静、最不虚言的人。

  如果他说七成,那就是七成。

  萨洛蒙似乎完全掌握公爵的思绪,他把信推近了一点,语气依旧平和:“土地,也许要靠刀剑才能拿到。”

  “但权柄……”他抬起头,“已经在您手中了。”

  卡尔文的目光暗了暗。

  萨洛蒙神使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在密谋天大的秘密:“大公阁下,试想一下,如果未来的教皇,姓卡尔文。”

  火盆跳动的光映在他眼底,像一条让人不敢直视的细线。

  “那意味着,无论大陆上诞生多少国家,无论帝国是否继续存在……卡尔文家族,都将立于皇权与神权之上。那是连开国皇帝都无法触及的高度。”

  空气像被什么压住了。

  卡尔文大公爵没有立刻反驳,也没有露出贪婪。

 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枚火漆印,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。

  这是一个时代在把缰绳递到他手里。

  萨洛蒙见公爵的情绪被推到恰到好处的位置,这才缓缓收回手:“公爵阁下,谈到此刻,我必须提出一个必要条件。”

  火盆里木炭爆出一声细响。

  “为了确保东部战线的稳定,”萨洛蒙语气温和,却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意味,“我们需要北方乱起来。”

  卡尔文公爵的手指停住了。

  神使继续说:“赤潮领的路易斯大人兵强马壮,资源丰沛。他只要切断供给帝国的物资,再牵制帝国北军……北线立刻会失衡。届时殿下便能轻松推进计划。”

  密室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海潮撞击港口的闷声。

  卡尔文公爵没有立刻回应。

  自从上一次试图利用商路将赤潮收入囊中失败后,路易斯就再也不是任何人能牵在手里的幼狼。

  那孩子如今的样子……比起卡尔文家的人,更像埃德蒙家的人。

  他像是从北境风雪里长出来的一头野兽,自己找方向、自己扩张、自己制定秩序。

  让这种人去挑起北境内战?

  呵,他甚至可能把信拿去擦靴子。

  问题是绝不能让萨洛蒙神使知道这一点。

  如果教廷与五皇子意识到“你控制不了北境的狼”,那整个谈判会立刻贬值。

  于是公爵收敛心绪,在短短几秒内把“不可控”改写成“昂贵”。

  他皱起眉头,故作沉重地叹息:“路易斯……那孩子是听我的。”

  他顿了顿,像是在衡量:“但他如今也是一方诸侯,手下养着几万张嘴。让他冒着被帝国吞掉的风险去打……”

  公爵抬眼,目光像刀一样亮起:“这不在原先的价码里。”

  萨洛蒙手中的圣徽轻轻晃了一下。

  “如果你们想让北境的狼群咬人,”公爵语气平静,却步步施压,“那得加肉。”

  空气停顿了半息。

  萨洛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可以。”

  他从怀里取出另一份羊皮,推到公爵面前:“殿下与枢机院愿意在原有条件上追加三年军费,用于支持赤潮领的北境防线。”

  他补充道:“此外,神官团将无偿为赤潮军提供祈福、庇护与战前圣典仪式。”

  卡尔文公爵心里轻笑了一下。

  路易斯怎么可能让神官团踏进赤潮半步。

  不过,这三年的军费……他可以先收进自己口袋,再慢慢考虑怎么转达给北境,有机会的话。

  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笔钱到哪里去了,至于路易斯那边,直接写一封信给他,看看要不要帮忙,不帮忙自己也没办法。

  敲定这事,两人随后又压低声音,把几项关键细节逐一敲定,军团的接触方式、物资运输的路线、以及五皇子在帝都内部需要提前布的明暗棋子。

  气氛像密室外的雨一样沉重,每确定一条,就像往帝国裂开的缝里再塞进一块石头。

  直到神使离开。

  卡尔文大公爵独自坐在椅子上,手指敲着桌面,久久没有动。

  他当然清楚,五皇子的野心大得不现实。可萨洛蒙提出的方向……却的确有几分道理。

  卡尔文家族迟早会被迫选边。

  但现在选,就是把家族命运扔进风暴里。

  等局势再明朗一点或者是爱德华多真的登上教皇位置,他完全可以再顺势接过缰绳,反正今天又没签什么誓约,也没按下手印。

  如果五皇子真能撑住局面,他自然会恰到好处地站过去。

  若撑不住?那他什么都没答应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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