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,孙小红顿时喜笑颜开,笑容灿烂得如同春阳化雪,那份由内而外的欣喜与活力,仿佛将这灰扑扑的小酒馆二楼都温暖了。

  她没有丝毫扭捏,伸出纤秀白皙的手指,在自己脸颊边缘轻轻一揭,一层人皮面具顿时被掀开。

  那张平庸普通的脸瞬间消隐。

  展现在顾少安和黄雪梅面前的,是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。

  肌肤是健康温润的小麦色,透着年轻的光泽和活力,仿佛浸染了阳光。眉目原本就灵动非凡,此刻没有了面具的束缚,那英挺秀气的眉毛下,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,眼波清澈灵动,顾盼之间神采飞扬,鼻梁挺直俏皮,嘴角天然带着一种明朗、自信又带点顽皮弧度的笑意。

  再搭配上本身就俏丽出众的面容,像一朵在阳光下尽情绽放的野玫瑰,毫不做作,自然生辉。

  她冲着顾少安明朗地一笑,声音清脆如铃:“顾大哥好。”

  这时的孙小红,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灼灼的光彩,与她易容后的平庸判若两人,让一旁静立的黄雪梅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
  一旁抽着旱烟的孙白发看到这一幕,嘴角忍不住咧了咧。

  对此,孙白发好奇道:“哪里有才刚刚见面,就将人皮面具揭了将真面目露给人看的?你和这小子很熟吗?”

  孙小红脸上含笑道:“我们几年前就已经和顾大哥认识了,怎么不算熟?”

  面对自家亲孙女的反驳,孙白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心中暗骂一声“女大不中留”。

  随后,瞥了一眼顾少安的脸,再看了看孙小红,孙白发忍不住使劲砸了几口旱烟。

  与黄雪梅落座后,顾少安笑着看向孙白发。

  嘴角噙着笑容道:“以前没发现,前辈的说书,竟然是胡说一通。”

  知道顾少安指的是什么,孙白发理直气壮道:“庞斑和你打的时候,老头子我又没在峨眉,怎么知道你们的交手经过?而且涉及到你和庞斑这种层次的战斗,别说瞎编一通了,就算是真说,那些人能听懂吗?”

  说着,孙白发抬头看向顾少安,眸光闪过一抹惊叹。

  “几年前老头子遇见你时,就猜到以你的天赋,以后一流高手中必然有你一席之地,只是没想到,在短短几年的时间,你的实力竟然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。”

  “这样的天赋,纵观数百年来,你也算是首屈一指了。”

  顾少安声音温和道:“前辈谬赞。”

  敲了敲旱烟杆里面那些烟灰,孙白发看了一眼黄雪梅后,又扫了一眼黄雪梅身后的琴盒。

  看着琴盒上细致的花纹,孙白发脸上闪过一抹疑惑。

  “这琴盒的纹路,倒是有些眼熟,我想想”

  几息后,孙白发眸光一闪,有些惊讶道:“天魔琴?你是六指那家伙的传人?”

  见孙白发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,黄雪梅皱了皱眉。

  “前辈认识师公?”

  孙白发慢悠悠道:“几十年前,你家创派师祖六指为了兵器谱的排名,曾找到老头子打了一场。”

  说着,砸吧了一口旱烟后,孙白发脸上露出追忆之色。

  “时间过的,还真是快啊!转眼就已经是几十年的时间了,只可惜,物是人非咯。”

  似乎是觉得话题有些沉重,孙白发叹了口气后话语一转。

  “说起来,你小子怎么会跑到这天香楼里面来?”

  顾少安问道:“前辈这问题,这天香楼莫不是有什么不对?”

  孙白发斜了顾少安一眼道:“都是千年的狐狸,你这只小狐狸装什么装?”

  见此,顾少安开口道:“原来前辈早就知道了。”

  孙白发摇了摇头道:“别将老头子想的太神,不过是这几日都在天香楼里面说书,今日忽然发现不对劲的。”

  说着,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,孙白发先是皱了皱眉。

  然后看着顾少安道:“小子,这林仙儿不是一般的人,老头子劝你,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。”

  顾少安点头道:“晚辈明白,多谢前辈提醒。”

  面对顾少安的回应,孙白发挑了挑眉。

  思索了一会儿后,孙白发问道:“你小子知道林仙儿背后是什么人吗?”

  顾少安含笑接过孙小红递过来的酒杯轻呷一口后询问道:“前辈指的是林仙儿身后的上官金虹,还是上官金虹后面的势力?”

  “嗯?”

  听着顾少安的话,孙白发正往旱烟枪里塞着烟丝的手骤然一顿,有些诧异的看着顾少安:“你小子,怎么知道的这么多?”

  随后,孙白发有些狐疑的看着顾少安道:“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他们的事情吧?”

  面对孙白发所问,顾少安轻笑道:“前辈觉得我像是那种四处惹是生非的人吗?”

  闻言,孙白发似有深意道:“你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,但就你小子现在的天赋,是非却是会主动找上门的。”

  顾少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:“人在江湖,有些事情,注定免不了。”

  紧接着,孙白发扫了一眼面带疑惑的黄雪梅,心中一疑,然后看了看顾少安,挑了挑眉后以罡元传音道:“这小女娃,还不知道情况?”

  顾少安同样以罡元传音道:“青龙会的事情不一般,不方便弄得人尽皆知。”

  听到顾少安的回复,孙白发稍作沉吟后开口问道:“阔别几年,你小子是准备和上次一样,还是简单叙叙旧喝点小酒?”

  顾少安笑道:“前辈上一次可没有这一次主动。”

  孙白发嫌弃道:“几年前你不过就是一个才刚刚后返先天的小家伙,老头子得多无聊才想着欺负你这么一个小辈玩?”

  顿了顿,孙白发继续道:“不过现在嘛!老头子倒是好奇,你小子现在实力到底达到什么层次了,连魔师庞斑这样的凶人都不是你的对手。”

  顾少安回应道:“希望不会让前辈失望。”

  说着,几人纷纷起身下楼。

  一炷香后。

  城外十里一处平原上。

  明月高悬,清冷的月光如银沙般倾泻而下,将城门外十里处一片平坦开阔的荒野映照得分外明亮。

  夜风穿过齐膝深的枯草,发出细微而连绵的沙沙声,更显得四野空旷,万籁俱寂。远处城池的轮廓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剪影。

  顾少安与孙白发两人,相隔三丈,静静对立。

  他那杆从不离身的旱烟杆,此刻竟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,烟锅还残留着点点未熄的红芒,在冷月下明明暗暗。

  不远处,黄雪梅与孙小红立于一边。

  相较于眼睛盯着顾少安一动不动的孙小红,黄雪梅的目光则是落于孙白发的身上。

  在黄雪梅的感知之中,此时的孙白发身形虽依旧佝偻,但站在那里,却像一杆插入大地的老枪,一股沉凝如山、仿佛历经无数风霜磨砺的磅礴气势,无形地向四周弥漫开来。

  而且方才运转轻功时,黄雪梅都难以感知到孙白发体内的气息。

  足以表明孙白发的内功境界,远远地超过她。

  有这样高深的修为,还与创立天龙门的六指先生相识。

  这不禁让黄雪梅对孙白发的身份有些好奇。

  万籁俱寂,唯有夜风吹动荒草的沙沙声,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决低语。

  月华似水银泻地,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拓印在广袤的大地上。

  几息后,孙白发那干枯如松树皮的手指朝着顾少安,随意地勾了勾。

  “小子,老头子这把骨头可没那么经打了,你悠着点!”

  顾少安笑道:“前辈过誉了。”

  话音刚落,待到体内罡元运转的瞬间,顾少安的身影蓦然模糊,顾少安的身形仿佛凭空消失,又在下一个刹那,如同撕裂了空间般骤然出现在孙白发的身前一尺之地。

  速度之快,当真如“云龙横空”,动若惊鸿,势不可当。

  而在靠近的瞬间,顾少安手腕转动,五指虚掌,直扑孙白发的胸口。

  凝若实质的罡元混着恐怖的劲气凝聚成一道金色的龙型劲气。

  劲气凝聚的瞬间,顾少安的周身仿佛都被龙身盘绕,而那金龙的头部,则是将顾少安的手掌囊括了进去。

  手掌从空中压过时,一声低沉而威严的“龙吟”骤然响起。

  在“亢龙之势”的影响下,这骤然迸发的龙吟声更显嘹亮雄浑。

  摧山倒海的掌势力混入掌风之中,使得周围吹拂而来的掌风都凛冽如腊月寒风,尚未及体,已将孙白发那单薄的旧袍吹得猎猎作响,甚至脚下的枯草都被压低贴服。

  掌未到,势先至。

  感受着顾少安这一掌中凛冽霸道的掌势,孙白发瞳孔急缩。

  他枯槁的老脸上再无半分懈怠,左手抬起,同样一掌迎去。

  孙白发这一掌,动作看似平平无奇,甚至带着点老人特有的迟滞。

  随着两人双掌碰撞,并没有任何的劲气和气浪。

  并非是顾少安和孙白发的掌劲和罡元不够。

  而是因为两人都已经将自身的掌劲和罡元压缩凝聚成一股。

  也是在两人双掌相对的瞬间,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这一掌的不俗。

  在孙白发的感知之中,顾少安这一掌带着一种无悔无回、有我无敌的霸烈意志的刚猛霸道之势。

  而在顾少安敏锐的感知之中,孙白发方才那看似仓促的一掌,其掌劲同样透着非凡与精妙。

  那绝非排山倒海的刚猛之力,而是重重迭迭、绵密不绝,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涌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
  明明只是一掌,可掌力却像是有数十掌迭加而来,每一重力道都柔韧至极,如同无形的水流,环环相扣,彼此衔接得妙到毫巅。

  在这般特殊的“千迭浪”绵柔掌力包裹之下,顾少安那威猛无俦的“亢龙有悔”,其刚猛霸道的掌劲竟像是被投入深海漩涡的巨石,被那层层迭迭、无穷无尽的柔韧之力不断地消解、冲散。

  仿佛再大的力量,也会被这如同无穷无尽、循环往复的浪潮研磨殆尽。

  然而,就在孙白发自以为凭借百年修为的独特劲力足以化解这一击,甚至还能借力反噬之时,他枯槁的面容陡然剧变。

  只因在孙白发的感知之中,一股更加凝练、更加纯粹、更加霸道的掌劲如最精纯金刚钻头,骤然从顾少安看似已势尽的掌心里,以蛮横无比的姿态贯通而出。

  在这一股掌劲之下,他手中蕴含的层层掌劲瞬间碾得粉碎。

  紧接着,那残余的、精纯到极致的力量洪流,毫不留情地顺着他的手臂经脉,狠狠灌入体内。

  “嗯!”

  下一刻,孙白发口中发出一道闷哼,他脚下那双破旧布鞋与松软的地面剧烈摩擦发出“嗤”的一声后,忍不住后退了半步。

  待稳住身形时,孙白发猛地抬起头,眼神愕然的看着对面的顾少安。

  “不对!你小子,真的掌握了举轻若重了?”

  迎着孙白发惊愕的视线,顾少安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,“还要多谢前辈当年的指点。”

  话音落下,顾少安体内罡元运转速度加快,右掌看似随意地再次抬起,但那股令天地为之低昂的亢龙之势已然再度凝聚。

  威严的龙吟之声响彻寂静月夜,比之前更加嘹亮、更加雄浑。

  掌风猎猎,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,再次朝着孙白发汹涌压去。

  “这臭小子。”

  看着再次毫不犹豫、欺身攻来的顾少安,饶是以孙白发的养气功夫,此刻也差点没当场骂出声来。

  只因,当年的他指点了顾少安掌握“举轻若重”的技巧,顾少安现在学会了。

  而他这个指点者,却还卡在“举重若轻”的层次上。

  现如今,顾少安凭借着“举轻若重”的技巧反过头来对付他。

  一时间,竟是让孙白发有了一种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”的憋屈感。

  心中虽然腹诽,可面对顾少安再次拍来的一掌,孙白发的反应依旧极快。

  脚下步伐瞬间变得玄妙莫测,如同滑溜无比的泥鳅,又似随风飘零的柳絮,在顾少安这一掌即将临身前,竟是从顾少安这一掌带出的掌风缝隙间“游”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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